彭凯平教授,198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心理学系。1997年获美国密歇根大学心理学博士后任教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心理学系。曾获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心理学及东亚研究终身教职,曾任加州大学社会及人格心理学专业主任和美国心理学会科学领导委员会成员等国际职务。2008年5月起受聘清华大学心理学系教授和首任系主任。
在座的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非常有幸在霍夫曼队长之后讲讲中国人的故事,他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人,大家都知道美国总统柯立芝有一句名言,”Americanbusinessisbusiness”,美国人的事业就是做生意。他讲的是技术、未来和商机。彭老师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学者,我跟大家聊一聊情怀、智慧和人性。
什么是中国人的情怀、智慧和人性?其实我们现在面临一个巨大的挑战,这个挑战大家已经意识到了,就是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我们中国人有一个说法,“未来是不可预测的”,心理学家也发现未来是很难预测,这是我们多年痛苦研究的一个结论。
但现在人工智能可能少数几个事情可以预测的,未来一定会发生,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国政府今年宣布要举国之力来推动中国人工智能的研究、开发和应用,要抢占未来的人工智能的高点。别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但中国政府以举国之力国家意志要做的事情基本上是会做的,可想而知未来30年到100年,人类一定会面对一个特别重要的时代,这个大趋势就是人工智能,这个人工智能时代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们现在谈到的是很大的商机,谈到的是它的美景、谈到它的好处。
大家也要想一想为什么地球上大趋势的制定者,像比尔·盖茨（BillGates）、霍金先生（StephenHawking）,还有刚才谈到的马斯克,为什么这些人要警惕我们注意人工智能,因为人工智能可能会带来一个对普通人不可避免的冲击,会有一大批人的职业、技巧、技能变得一钱不值。这也是郭台铭正在做的事情,他已经偷偷的宣布要以10万智能机器取代100万中国富士康的工人。所以在座各位,在大趋势面前如何求生、如何生存、如何活得好、如何活得积极、如何活得幸福?这就是我今天晚上要讲的一个很重要的话题,如何从科学的心理学角度理解人工智能时代我们人应该做什么?
人应该做什么?我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建议就是我们一定要做机器做不到的事情,一定要学机器完成不了的工作,一定要讲我们人独一无二竞争的优势。人有哪些独一无二竞争的优势?有些人愿意从宗教的角度去讲人的神圣性、高尚性、不可战胜性固然可以;还有些人从自己的角度讲个人的看法、莫名其妙的关联,甚至编造一些阴谋、奇说,比如说外星人的影响。这些都可以,但科学一定讲科学的理论。
什么是人性的科学理论,我们已经发现,不是别的,就是达尔文的进化论,达尔文的进化论是现在生命科学的基础理论,这个进化论经过100多年的挑战、实践、、辩论、探索,已经成为人类科学界普遍接受的理论。这个理论有三个特别重要的公理,每一条公理其实就给我们一些建议和提示。
人应该掌握什么样的技能?人在什么地方比人工智能做得好?一定是几千万年人类进化历史选择出来的人独一无二的特性。很多人由于没有学过科学,没有逻辑的思想,一讲人性,其实讲的都不是人性,讲的是人身上动物的共性,讲人是野蛮的、人是残忍的、人是懦弱的、人是自私的,这都是动物的共性。人是动物当然有动物的共性,但是从科学逻辑的角度来讲,你讲任何事情,A应该等于A,A不应该等于B,A和B不应该重叠。就像把人类发明了人性和术性这两个概念等同起来就犯了逻辑上的错误。所以什么是人性?一定是人独一无二的特性,这才是人性。那么几千万年人类的进化历史,选择出来哪些人独一无二的特性?他们提出两个特别重要的选择机制,这个机制决定了我们人一定有一些动物没有的特性。
第一个选择机制,其实在他的第一本著作《物种起源》里边谈得特别好,叫做自然选择,适者生存。其实这个观点讲的是所有的生物都有平等的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物种起源、自然选择、适者生存被我们中国人简单的理解为物竞天择,只有比别人强,只有比别人狠,只有比别人毒辣,只有比别人跑得快你才能够活的下来,这就是不强大、不凶狠、不霸蛮、不自私就一定会被别人灭掉。其实达尔文的理论根本没有这个观点。适者生存,谁能够适应环境才是我们生存特别重要的目的。
“自然选择,适者生存”典型的理论,大家都知道,就是XX达尔文主义丛林原则。但其实达尔文还写了第二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叫做《人类的由来及性选择》。很多人不知道达尔文这个特别重要的选择机制,我们人以及其它生物其实都有很多的特性,不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是性选择的结果。你想想,你的基因如何去繁殖,不能靠自己玩自己呀,一定要有配合,特别是来自异性的配合,那么异性选择的标准是什么?不是简单的适者生存,而是美者生存,英文叫做Survialofthebeautiful。
这个观点我们中国人都没有学过的,为什么?谈性色变,我们是一个内敛的民族和文化,我们不好意思公开谈性。其实自然世界“美者生存”是个特别重要的选择机制。雄性孔雀几千万年始终保持开屏的特性,就是因为它能够打动雌性孔雀的心。其实从自然选择角度来讲孔雀开屏并不有利的,如此张牙舞爪,你的天敌很容易看见你,你还跑不动。我们人有很多特性其实也不是自然选择有利的,比如说男人的身高越来越高,过去60年,我们中国男性身高从平均大概1米6长到了一米7几,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在我们眼前发生的自然选择变化的结果,演化的结果,那选择机制是什么?
大家想一想,其实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来讲,男性长那么高没什么太多的优势,特别是几百万年前,在非洲大草原上我们的先祖被野兽追逐的时候,你说是那个高的容易躲起来,还是那个矮的容易藏起来?一定是矮的呀对不对,动物看不见嘛。他活下来,他的基因繁殖下来,按照这个自然选择的逻辑,全世界男人应该是越长越矮,最好变成武大郎一样的三寸丁谷树皮,最好变成一个小皮球,动物看不见才能活下来。
但是为什么（人）越来越高?很简单,人类女性看见男性高开心、舒服,心旷神怡。同样女性也是一样的,人的女性的毛越来越少,毛少其实也不好啊,冬天来了你得穿很多带毛的东西,但是为什么毛少有优势?是因为性选择的优势,男性看见毛少的女性舒适、干净、漂亮、健康,一身都是毛,你怎么摸啊对不对?所以你可以看见几千万年人类的进化历史,其实不能光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更不能从动物选择的角度去谈我们的人性,一定要重新分析一下人类进化到底选择了什么样的独特的人性,这就是我们今天心理学重大的发现。
我们曾经比较了我们人类和其它动物的最大的区别,发现每一个区别对应的都是人类独一无二的天性,比如说我们人喜欢抬头挺胸向前看,向远处看,这就是人性。叶挺将军说,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为什么?因为这是进化选择出来的人性。人站立起来我们看到很多的东西,当这个野兽低头爬的时候,四处爬行的时候,它只要关注眼前的事物就行。人不行,当我们抬头挺胸,我们远眺高山,高筑群星,这个时候感觉就不一样的。人是可以抬头看星星的,这是我们人独一无二的天性。正是因为人类有这种天性,我们大脑变得越来越智慧,我们的思想变得越来越敏锐,我们的情感变得越来越丰富,我们的语言变得越来越优美,因为这都是人独一无二的人性。
所以如何去发现人独一无二的人性?一定要从进化的角度、科学的角度去解释这样的一个问题。6500万年我们人类的进化历史,你可以仔细看一看,在组织形态学方面发生了特别多的变化,裸露的表皮、硕大的大脑、硕大的体态,所有这一切其实选择的是人独一无二的特性。这些特性是什么?换句话说,在21世纪人工智能的时代,我们人有哪些独一无二的竞争的优势让我们确立在万物之首、万物之林?现在我们发现有很多。
哈佛大学心理学家StevenPinker写了一本书《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他提出来有四个人类独一无二的能力能够让我们人超凡脱俗、独一无二。第一个能力就是我们人类的同理心,我们知道别人想法,我知道别人的看法,我们关心别人的感情,我们知道别人的意图和意愿,这样的同理心非常重要的,因为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团结的基础,这是我们感情沟通交流的基础。有一位很有名的学者,他的名字叫做里左拉蒂,帕尔马大学的神经心理学教授,他就发现我们人类大脑前额有一组特别神奇的神经元,他把它叫做镜像神经元。就是我们自己在做一件事和别人做一件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镜像神经元居然会产生一模一样的神经元的放电,这叫做心心相印。
正是因为我们有这样独一无二的能力,所以我们人能够知道别人的感情,知道别人的心情,能够知道别人的意图,这就是我们人独一无二的能力,所以在一个人工智能的时代,把我们的同理心弘扬到极致,一定是机器做不到的。同样的我们人类有了同理心,我们有的时候就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和冲动。清华大学有一些学霸考试考了100分,但他的好朋友只考了60分,他绝对不会冲到同学面前说,嘿,这次考试真容易。为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么说同学不开心,这就是自控能力。我们发现人类的婴儿5岁左右就有了这样的自控能力,机器做不到,其他动物做不到,人做得到,这就是我们人类独一无二的伟大的人性。
我们人类还有道德意识、智慧之心。耶鲁大学有一个著名学者叫做PaulBloom,曾经做过一个有趣的研究,这群小孩去看两个不同的视频,一个视频里面有几个形状想爬这个山坡,怎么爬也爬不上去,正在挣扎的时候,后面来了几个友好的形状,一顶把它推了过去,这叫做助人的行为;另外一个视频里头,几个形状想爬这个山坡,怎么爬也爬不上去,正在挣扎的时候没想到上面下来几个邪恶的形状,把它往下踩,这叫做害人的几何形状。然后请这个小孩,六个月什么话都不会说,分别去看助人的几何形状和害人的几何形状,居然发现这些六个月的孩子会露出完全不同的面部表情,看见这个友好的几何形状,六个月孩子露出灿烂的微笑,看到这个害人的几何形状,六个月的孩子露出厌恶的表情,说明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就是人性,这是我们人独一无二的特性。
人还有哪些动物没有,机器做不到的能力?前天,美国宾州大学著名心理学家,积极心理学之父马丁·塞里格曼教授荣获美国心理协会的终身成就奖。马丁·塞里格曼教授前年发表了一篇特别重要的研究报告,他发现其实我们人类最伟大的能力不是我们学习的能力,做事情的能力,模仿别人的能力,最伟大的能力是我们憧憬未来的能力。我们人的大脑即使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时候都在消耗将近20%的养分,这么多养分消耗在干什么?让我们做梦,让我们憧憬未来,让我们计划未来。心理学家发现很多我们关心人性的问题,其实都跟未来的思维有关系的。什么叫做自由意志?其实就是你对未来的设计、规划、把控和掌握不一样。什么是心理问题?我们发现也不是过去决定的,而是你未来决定的,这就是我们人类心理学的一个重新的发现。过去,我们太强调过去的决定作用,我们认为你现在的心理问题是小时候造成的,现在发现这个观点是不正确的。我们发现聪明的人一定是憧憬未来的,有病的人是怀念过去的,年轻的人是向往未来的,老人是怀念过去的。由此可见,人类几千万年的进化历史选择的是憧憬未来的独一无二的能力,这个能力让我们人活得好、活得开心、活得快乐、活得积极。
我曾经做过研究,也发现在中国社会凡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凡是经常想象未来的人,投资多、花钱也多、锻炼也多、学习也多。在座各位今天晚上来听这个讲座,一定不是为了解决你过去的问题,一定是为了想象未来的趋势,这就是人性。在座的凡是来听今天晚上报告的人,一定都是人性高涨的人、人性弘扬的人、伟大的人,而不是机器更不是做事的动物。
掌声一定要献给你们自己,因为你的人性得到了弘扬。
所以人类到底在什么地方能够比人工智能做得好?换句话说,二十一世纪,有哪些机器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人应该去做,应该去学。一个特别重要的建议,就是一定要改变我们过去对人的认识,几百年以来,我们人类思想界、学术界、科学界对人有一个特别基本的认识,叫HomoSapiens。Sapiens是什么?指的是智慧,Homo指的是人,就叫做智人。智人有什么特点?他会学习、会使用工具、会做事情,这一点我们痛苦的发现,人工智能比我们做得好。你的学习能力再强,你比不过机器,一个小孩打开人工机器的搜索引擎立马就可以知道上述第18页有什么?我们中国只有伟大的清华学者钱钟书才能告诉你上述第18页有什么。全中国十几亿人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叫做活着的百科全书,但现在这个能力不重要了,因为机器做得比我们好。做事情的能力,一个中国的8级钳工的加工水平还比不上一个人工智能的机械手,为什么?机器做得很好,绝对会取代我们人类,很多方面我们人类不是在我们的学习能力,做事情的能力,掌握技术的能力超过人工智能,是在它们做不到的事情上能够超过它们,这就是我们的想像力,我们的理解力,我们的判断力,我们的美感、幸福感、我们的共鸣,我们的同理。
有一个著名的管理学大师叫DanielPink,曾经写了一本书叫做《未来在等待的人才》,特别提出来就是在未来21世纪我们人应该要有哪些独一无二的竞争的优势。这些竞争的优势,我们发现都是动物做不到,我们人做得比它们强,做得比它们好。对美的欣赏绝对是我们人的优势,王维站在水边能够想起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没有任何人工智能够做得到。
一个聪明的人,在座某一位走到水边,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工智能做得到。有人说不对啊,你们清华大学发明的那个机器可以做诗,这个诗我们发现其实都有雕琢的痕迹,只要你能够把古代的唐诗读得越多,你就会发现什么是机器做的,什么是人做的。因为它通不过有智慧、有灵性的人的图灵测试。能够通过中央电视台那些嘉宾的图灵测试,因为那些人读书不多呀,所以大家一定要明白其实图灵测试还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另外我们发现人独一无二的特性,就是我们有满满的幸福感,我们有对未来的憧憬感,我们做一个事情能够感到愉悦,能够感到积极,能够感到快乐,我们人还有一个机器取代不了的能力就是意义感。这个意义感不是一种神话,不是一种宗教,不是一种洗脑,不是一种政治教育,意义就是有所触动,有所感动,有所领悟,有所智慧,这是我们人的独一无二的灵性。我们人还有形象思维能力,即使是特别抽象的概念,我们大家都能够想出美好的形象,都能够感受到活生生的人类的灵性、感性、悟性的一种涌动。
我们人类还有共鸣心,我们听一个报告能感到热血沸腾,我们跟朋友交流能够感到心情激荡,这是我们人类的能力,没有任何的机器能够让我们产生这样伟大的召唤之心、召唤之力,这是我们人独一无二的能力。特别重要的就是,我觉得我们中国人应该培养我们独一无二的能力,就是我们的感染力、感召力、感动力,因为这才是人做得最好的事情,机器做不到,我们做得到。
我们人应该还有同理心,同情弱者,照顾弱者,关怀弱者这是伟大的人性。上个世纪人类发生那么多的世界大战,那么多的政治动荡,那么多的种族侵袭和法西斯主义,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们总结出来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人类思想界愧对我们人类,没有告诉大家什么是真正的人性,我们讲的是博弈、讲的是后黑、讲的是斗争、讲的是残酷、讲的是生存空间,其实这是我们人类上个世纪杀了那么人类同类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错误的思想指导之下做出来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事情,真正的聪明一定是人性的弘扬,这就是积极心理学,这是我们为什么要学习机器掌握不了的知识、机器掌握不的的技能,因为它是我们伟大的人性。
中国有一个伟大爱国主义诗人,他的名字叫陆游,1197年的一个深春,叫做末春,（他）受皇帝召见来到杭州,在一个普通的客栈听了一夜的春雨,睡不着觉写下来著名的诗篇,其中有一句大家一定知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什么意思?就是他在此情此景想到的不是过去、不是以往、不是自己的痛苦,他想到的是明天,这就是人性,这就是悟性,这就是灵性,这就是感性,这是我们人类21世纪应该掌握的技能,向陆游学习向人学习。